而这些,只要来到可可托海,山高、水长、海阔,皆在眼前。
然而总有来到可可托海的外地游客会疑惑地问——怎么没看到大海?你们这里不是可可托“海”嘛?
这里的确是可可托海,只是此“海”非彼“海”。可可托海,是一个被赋予了阿尔泰语系的小镇之名,那被可可托海本土人固执认定的“海”,也只是一片湖泊而已,名曰“伊雷木”。
伊雷木湖,由高山冰雪融聚成溪,奔流成河,汇聚成湖,最后再以江的滔滔之势千折百转奔向北冰洋。
它虽没有大海的浩瀚无垠,却也碧波浩渺;它虽没有大海的波澜壮阔,却也波光潋滟。依雷木湖,就是流淌于可可托海人心中的那片海。
也许每个人心中都有一片向往已久的大海,不然诗人海子怎会作出“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这样不朽的诗句呢?去海边看海,更是很多人最为期待的一场旅行。或许,大海于他们,更多的都是浪漫。阳光沙滩、礁石海滩,海浪渔船、海鸥盘旋,这些画面只需一想就充满了罗曼蒂克的气息。
曾经年少的自己,也装着一颗浪漫的心。那时的我,虽不曾到达过真正的大海,但时常会骑着单车背着相机,徜徉于伊雷木湖边,看群山倒立、天水相连,任由它定格成我镜头中的一道美丽的风景;听野鸭鸣和、湖泊拍岸,跃然成我散文中唯美的意境。每每望着可可托海这一方山水,甚是满足,由衷地觉得“只要心中有海,哪里都是马尔代夫”。
人到中年时,便不再浮于那些美丽的表面,目光在追随可可托海历史的长河中逐渐深远。伊雷木湖——可可托海的这片小海子,它表面看似平静如镜,其实却孕育着一段波涛汹涌的往事,如大海般深邃。
在五、六十年前,曾有新疆兵团工建一师五团、新疆有色建筑安装工程公司、可可托海矿务局三个单位数千建设者在这里拦湖筑坝、凿山挖石,续劲接力、廿载春秋,拦起一道大坝、建起一座深达136米深的地下水电站,在峥嵘岁月中谱写了一曲波澜壮阔、荡气回肠的海之歌。
这如今静如止水的湖畔,曾经却是这些建设者的家园。他们挖地窝子、打干打垒,把家建在了这一泓湖水边。他们白天奔波在大坝建设的工地上,凿隧、引水,沉箱、截水,演奏着工地上的海之歌;夜里则枕着这一泓湖水入眠,风平、波静,风吟、湖咏,酣梦于夜色中的海之歌……
我想,那才是大海最壮观的景色!
他们的妻子,这些被称为“家属”的妇女们,除了相夫教子,还如同男人一般日出而作日暮而息。她们有的在海子口边筛砂石、装车,有的在湖边田地里耕地、播种、浇灌、种菜、收麦,为大坝和水电站的建设保驾护航、添砖加瓦。她们没有艳丽的着装,没有精致的妆容;日头晒黑了她们的脸庞,寒风吹皴了她们的双手……
我想,那才是大海最靓丽的风景线!
而他们的孩子,也因父母的选择注定有着不一样的幼年、童年和少年。有的孩子出生在这被称为“海子口”的湖畔,依雷木湖就是他们的摇篮;依傍于湖边的那个叫“工程公司反修小学”的陋室,是他们人生中的第一个课堂;湖边的校办工厂里,少年们则学着父辈的样子刷着钢管上的铁锈;砂石场上,帮着母亲筛沙石,装砂石料。他们就是这湖畔早开的迎春花……
我想,那才是大海最欢腾的画面!
夕阳下,劳作了一天的人们带着孩子在湖边捞鱼,贴补家用。鲤鱼、鲫鱼、小白条在渔网中蹦跳着,小孩子们在岸上开心地蹦跳着。落日余晖为依雷木湖和湖边那群人镀上了金色……
我想,那才是大海最柔美的瞬间!
在这里,曾有数千人冒着零下五、六十多度的极寒,清理坡面、开水搅拌混凝土、凿引水洞,喊着号子挑灯夜战,大打大坝建设的大会战。笨重的羊皮大衣挡不住他们前进的步伐,头上戴着的两个帽子遮不住寒风的呼啸声,风霜凝不住被开水搅拌的混凝土,寒冬冻不住建设者的高涨热情……
我想,那才是大海最激情澎湃的场面!
在这里,因塌方、山石滚落、矿车碰撞事故,数百人的生命永远停格在了那一刻,从此便生生世世守在了他们为之奋斗过地方,虽生命停息,魂牵魄系却依然是飞纵不出这蜿蜒峡谷这浩渺湖水。任时光流逝,坝体坚固不催,水轮机飞转不止。任岁月不居,这里依然是苍天悲悯、大地呜咽、依雷木湖低泣倾诉……
我想,那才是大海最壮烈的风景!
中国画海第一人、著名油画家高泉先生曾说过:“我的海是动荡的、欢腾的、激越的、奋进的、有时也是反抗的、愤怒的、咆哮的、充满狂野的原始蛮荒的、毫不掩饰和赤裸裸的……这已经不是我眼中的海了,而是我心中的海,这还和我有着神魂一体不可分割的‘人海合一’的机缘”。
而依雷木湖,也早已不再是我们眼中的海了,它是流淌于可可托海人心中的那片海——汇聚了老一辈建设者的精神和灵魂、肉体和血液,流淌至今、绵延至今。
如若你懂了,那么就去依雷木湖看海,去听一听可可托海的海之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