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托海豫剧团前身是山东范县豫剧二团,范县属今山东省莘县,1958年底莘县撤销建制,属地划归范县,1961年又改回莘县至今。莘(念shen)县位于鲁西南,属于山东省聊城地区。地处鲁豫交界,所以,莘县人说的是河南话,唱河南戏更是盛行,上世纪五十年代,仅莘县就有几个县级豫剧团。
范县豫剧二团演员普遍比较年轻,因为他们属于自负盈亏的集体性质的剧团,需要唱戏挣钱养活自己,所以二团在1958年到1960年间,连续两三年把演员分成两组到天津演出,挣的钱除发工资外还添置了许多服装、道具、灯光等。在天津演出的同时,他们还派多人次到天津市河北梆子剧团学习进修过,经过这几年的锻炼和武装,豫剧二团各方面进步神速,演出效果比其他团好很多,在当地小有名气。
【可可托海豫剧团的前身——山东范县豫剧二团的部分骨干进新疆前在天津进修学习时的留影。前排左二:团长王宗耀,中间左二起:董素琴、罗艳玲、李章柱、王凤玲、雷梅凤,后排左起:赵九皋、张方元、李宪民、贾伯善、马言领、苑泽玉、郑秀冬。(其他是县评剧团的演员) 照片提供:王焕芝(王宗耀孙女)】
上世纪五十年代末,来自全国各地的建设者们投身于新疆冶金事业,他们工作辛苦、生活枯燥,为丰富矿山职工的业余文化生活,经新疆和山东省委省政府研究决定,将范县实力最强的县豫剧二团成建制地集体调动到新疆冶金局,更名为新疆百花豫剧团(“百花”一名出自毛主席文艺路线的八字方针——“百花齐放、百家争鸣”)。
1960年7月的一天,在莘县(当时的范县)举行了隆重的欢送仪式后,跟随着带队的新疆冶金局两位领导,由百花豫剧团团长王宗耀、副团长李炳贵、指导员田进一率领,全团演职人员约40余人、家属300多人拜别家乡的父老乡亲,扶老携幼上了进疆的火车。当时火车只到哈密,下了火车,豫剧团在哈密钢厂、哈密大剧院演出了两场之后,又从哈密坐上大卡车,经过两天多的颠簸才到了乌鲁木齐。
到乌鲁木齐以后,豫剧团演员家属在明园驻扎下来,自己动手搭帐篷、盖窑洞,经短暂休整之后,就去乌鲁木齐周边地区及新疆冶金局的各个直属企业演出了。这时期,剧团还招收了新学员,剧团在编人员最多时达到80多人。同期,为答谢山东省委省政府向新疆调来百花豫剧团,新疆冶金局文工团还排练了精彩的节目,在山东全省境内回访慰问演出,历时几个月,反响热烈。
1961年秋天,百花豫剧团由乌鲁木齐迁到了喀什(新疆第二矿务局),1963年夏天,又服从工作安排,迁到了可可托海矿务局。直到1970年豫剧团在可可托海解散。
【1962年5月,百花豫剧团部分演员在喀什(第二矿务局)合影。后排左起:刘汉春、苑泽玉、刘怀臣、刘章立,前排左起:孔仙凤、张方元、张琦、郑秀冬、司全海、司秀春。照片提供:苑金玲(苑泽玉女儿)】
可可托海的职工,除了河南籍的外,还有占很大比例的包括山东、河北、安徽、湖北、山西、天津在内的中原地区的职工,对这些远离故土的职工来说,乡音难改,乡音亲切。豫剧是怀乡曲、更是乡韵和乡愁,因此,在可可托海豫剧拥有广泛的群众基础。大伙在工作累了、苦了、或想家了的时候,哼几句豫剧心里就“得劲儿”了。
在这种背景下,百花豫剧团可以说是为矿工而来。“家乡戏来了!”演出的海报一贴出,职工们便奔走相告,演出票一票难求。到开演的时候,说俱乐部里“人山人海”一点不夸张,经常是座无虚席,连走廊上也站满了人,小孩挤哭了、鞋挤丢了的事时有发生。台上演员演得尽心尽力,台下观众看得如痴如醉,戏罢了、散场了,大伙还意犹未尽,有时演员返场几次观众还久久不肯散场。
【1961年豫剧团乐队成员的合影。后排左起:马学章、温德池、候伯福、王兴、陈成柱、李炳贵、张方元,前排左二起:王永春、苑泽玉、李宪民、刘怀臣、郑秀冬、孙建学、老吕。照片提供:李莉(李宪民女儿)】
一场场的演出,慰藉了职工们的离乡之苦,让乡愁得到了释放。接地气、通俗易懂的豫剧,拉近了剧团人和职工之间的距离,从观众沉醉的表情中,演员们更深刻地领悟到了演出的意义,劲头更足了。到基层单位去条件更差:住地窝子、喝盐碱水、吃窝头就咸菜,有时一觉起来,头发上都结了霜,但豫剧团从不搞特殊化,下矿时除了和职工同吃同住外,还和职工同劳动,上午劳动半天,下午熟悉场地、彩排,晚上开演。没有麦克风,几场演出下来演员们嗓子都哑了,乐队师傅没有一个手上没冻疮的,但大家不叫苦不叫累,一有下矿演出的任务,都争先恐后报名参加。
剧团人的努力赢得了观众的爱戴:七岁的小学员,在一次出场空翻时翻得太快“刹不住车”翻到台下,所幸被一排观众快步上前一把抱在怀里,才毫发无损;夜场,正演着戏的小学员站在舞台上打起了瞌睡,前仰后合,虽然戏罢免不了受罚,现场观众们却只是宽容地哈哈一乐,就像看自家梦游周公的孩子一样。
【这就是被观众接住的陈贵恩和姐姐陈香玉。1963年摄于可可托海】
几年过去,上百场演出下来,在可可托海,有汉语都说得不怎么流利的哈萨克族职工都能字正腔圆地唱句“刘大哥讲话理太偏~”这也算是一种文化认同吧!豫剧不仅丰富了矿区职工的精神文化生活,同时也为民族团结和长治久安注入了文化的力量。
【部分剧照。照片提供:孔仙凤 李莉、李君等】
豫剧团的工作得到了可可托海矿务局领导的认可和重视:主演王凤玲在可可托海有一特别的“美称”——“一百八”,就是因为她的月工资拿到了180元,是矿务局职工中极少数得到这个报酬的人员之一,要比矿务局几乎所有的二级厂矿主要领导的工资高很多;为增加剧团的骨干力量,可可托海矿务局出面从山东调来了孔仙凤,局领导亲自过问,安排了工作、定了级,可见可可托海矿务局对文艺人才的重视。
豫剧团从1960年进疆以后,先是排演了很多经典的、有积极意义的剧目,如《穆桂英挂帅》《花木兰》《同根异果》《卷席筒》《三滴血》《桃花庵》《烤红》《花打朝》等历史题材的传统剧目。
1964年,全国掀起了演现代戏的热潮。豫剧团也顺应形势,派骨干去河南省豫剧院三团观摩学习,带回剧本、唱片,同时借鉴京剧的动作排演了豫剧现代戏。现代戏的唱腔、道具、化妆、动作都与古装戏大相径庭,大家勤学苦练,下了很多功夫。为了给企业省钱,他们自制道具、服装,连背景都是自己画的。就这样,他们先后排演了多部像《红灯记》《龙江颂》《智取威虎山》《沙家浜》《白毛女》《红色娘子军》《朝阳沟》等深受群众喜爱的豫剧现代戏。几十年过去了,向老可可托海人提起豫剧团的演员姓名未必对得上号,但只要说起剧中人——“就是那个演某某的”,瞬间就明白了。
【1964年,可可托海百花豫剧团派骨干到河南豫剧院三团学现代戏时的留影。后排中:李宪民,前排右一:马言领、左二:李炳贵(其他都是河南豫剧院三团的老师和领导。)照片提供:李莉】
上世纪六十年代生活条件很差,演员们在舞台上演的是帝王将相、才子佳人,吃的是美味珍馐,下了舞台,脱了戏装,都是衣着普通,窝头、土豆是主粮。所以才有了一个流传多年的小故事——一天晚上演出结束后,小演员们看到招待饭竟然是肉包子,饥肠辘辘的他们一口气吃了太多,不成想许久没有油水的胃承受不了,只好大半夜在操场上排队跑步消食。
豫剧团演员都是穷苦出身,文化底子薄,进疆后才开始学文化、学乐谱,当时没有音像制品可以反复学,只有手眼身形一字一句、一招一式靠着师傅口口相传、手把手地教。学员又正是贪玩淘气的年纪,为确保学习效果,师傅带徒弟都很严格,年龄再小也要跟着成年演员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唱、念、做、打毫不含糊,练功时或演出时出了差错都会受罚。
豫剧团的兴衰同国家的局势和企业的兴衰是息息相关的,当企业效益不好、日子不好过的时候,豫剧团就减少演出场次,半演戏半务工,大概从1964年起,哪里有需要,剧团就打起行李卷冲向哪里,为企业分忧解难,干过很多很苦很累的工作,比如:在河南俱乐部旁边开荒、种地、积肥、种菜,帮助缓解矿务局蔬菜供应紧张;去煤矿采煤;去可可托海机场修跑道;去四矿山上拉柴,解决矿务局的烧柴问题。1964年夏天,在去四矿抢修被洪水冲垮的路时,王团长摔断了腰,直到去世的二十多年间,他一直为腰疾所困。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矿务局职工为偿还苏联外债,勒紧裤腰带参加“大干一百天”会战,豫剧团也不甘落后,四十多名演职人员纷纷写下了“为企业分忧”的决心书后,坐上卡车从可可托海出发,在全疆各地巡回演出。为了多挣钱,保证演出场次,他们吃窝头就咸菜,有时整天都不卸妆,一天连演几场,两个多月后,圆满完成了演出任务。当风尘仆仆的演员们把演出的门票收入带回可可托海、看到俱乐部门口写着“欢迎豫剧团胜利归来”的大幅标语时,他们觉得能用自己的方式为企业分忧、为国家偿还外债做贡献,再苦再累也是值得的!
1967年起,因“文革”原因(古装戏被列为“四旧”,全国禁演,豫剧团进疆时在天津购置的戏装被全部付之一炬),加之企业萎缩,豫剧团由兴盛走向了低迷,剧团多年未招新人未排新戏,观众也没心思看,1970年百花豫剧团在可可托海解散。
【1969年豫剧团部分演员摄于可可托海河南俱乐部。后排左起:吴金海、陈贵恩、刘怀臣、蔡司仲,前排左起:雷梅凤、罗艳玲、谢香素。照片提供:王焕芝】
告别了心爱的舞台,豫剧团全体成员服从分配到了可可托海的各基层单位。演员们不仅在舞台上大放异彩,分到各单位后,他们也继续发扬剧团人踏实肯干的作风,从头学起,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很多人成为生产标兵、先进工作者、技术能手,多人走上了领导岗位,为可可托海的发展做出了应有的贡献。
豫剧团青年演员郑良在可可托海电厂因公殉职,年仅28岁;豫剧团首席板胡李宪民和乐队成员陈成柱到生产一线当工人后,患上了矽肺病,后来李宪民因矽肺病去世,陈成柱目前呼吸窘迫。
文革结束后,随着企业的振兴,逢节假日或有重大活动时,分散在各单位的豫剧团人员会被组织起来排演豫剧。豫剧团的青年演员还和可可托海文艺宣传队一起排演节目,参加有色巡演,重获赞誉。
【原豫剧团部分女演员,1995年摄于阜康。后排左起:刘秀玲、戏迷程墨兰、张秀花、陈香玉、王爱云,中:王冬云,前排左起:孔仙风、王凤玲、董素琴、苗桂香。照片提供:孔仙凤(剧团演员)】
【原豫剧团部分男演员及家属合影。后排左起:张长林、李宪民、王丁臣、王金元、姜提坤,中间左起:李孝廉、赵九皋、马言领、刘继德,前排左起:姜提武、李福岭。照片提供:李君(王凤玲女儿)】
2020年是可可托海豫剧团进疆60周年。60年前,风华正茂的他们从中原腹地来到西北边陲,从此扎根新疆,和企业同呼吸共命运,将最美的青春年华奉献给了新疆有色,如今很多的剧团老人已经仙逝,健在的也已鬓染霜雪,但大多数剧团的疆二代、疆三代、甚至疆四代们,踏着前辈的脚步,仍奋战或曾经奋战在新疆有色的各个企业。
如今,追忆可可托海豫剧团的尘封忘事,仿佛是一场演出又拉开了帷幕,铿镪悦耳的锣鼓声在耳边萦绕,时紧时慢、由远及近。豫剧团的历程犹如这鼓点,时而高亢激越、时而婉转低沉,有欢笑、有困惑、有迷茫……但老同志们表示:无论如何,人生中能拥有这么一段精彩的戏剧岁月,是生活的恩赐,梨园人能为可可托海的发展建设出一份力,无怨无悔!不管走到哪里,可可托海豫剧团的这段工作经历都值得骄傲和自豪!
每一段青春都值得回忆,每一位可可托海的建设者们都应被铭记!
在此,本人代表所有豫剧团的后辈们向曾经工作在新疆的百花豫剧团的全体人员致以最崇高的敬礼!!
【可可托海豫剧团进疆50周年合影,2010.7摄于阜康。前排左起:董素琴、雷梅凤、温德池、蔡司仲、姜提坤、李宪民,第二排左起:刘秀玲、张秀花、王凤莲、苗桂香、王爱云、陈成柱、楊金玉、陈香玉、孔仙凤、曹全海,第三排左起:董学奎、张长林、田青、王金元、姜提武、刘继德、吴善杰、王丁臣。摄影:陈贵恩】
原新疆百花豫剧团全体工作人员名单如下(排名不分先后,名单中的人不是同一时间来新疆、来可可托海豫剧团的):1.郑秀冬 2.郑良 3.钱贵如 4.温德池 5.王金元 6.张方元 7.董学奎 8.石玉山 9.王永春 10. 张琦 11.李章柱 12.雷丽 13. 武士魁 14.董素琴 15.赵福荣 16.邵凤娥 17.武善杰 18.打大锣老吕 19.刘文生 20.刘怀臣21. 罗艳玲 22.孙建学 23.朱喜成 24.姜提武 25.姜提坤 26.王爱云 27.陈香玉 28.陈贵恩 29.刘继德 30.刘秀玲 31.马言领 32.李孝廉 33.苑泽玉 34.孔仙凤 35.雷梅凤 36.谢香素 37.吴金海 38.李炳贵 39.李宪民 40.张秀花 41.王凤玲 42.刘汉春43. 陈成柱 44.曹全海 45.苗桂香 46.王宗耀 47.张长林 48. 蔡司仲 49.司全海 50.马学举 51.马学章 52.赵九皋 53.张孝环 54.田进一 55.刘新霞 56.王兴 57.胡光荣 58. 陈允印 59.亚娜 60.候伯福 61.周宪章 62.王冬云 63.李印振
豫剧团的主要演员有王凤玲、罗艳玲、董素芹、马言领、孔仙凤,雷梅凤,后起之秀有陈贵恩、刘秀玲等等,乐队首席有李宪民、李炳贵等。“文化大革命”结束后,有几个人调到新疆生产建设兵团豫剧团,其中刘秀玲、刘继德被评为国家二级演员,刘继德成长为兵团豫剧团的副团长,直到退休。
在此申明,作为豫剧团的后代,我是本着“记录前辈的足迹、给后人一个交代”的这个最朴素的初衷,饱含对前辈的敬意、对豫剧团的热爱写下这个回忆录的,但因水平有限,讲述人年事已高,难免有疏漏、错误,比如该提及的人或事未能提及,文中人名、时间等出现差错等等,还恳请大家见谅并另发文补充。
在此,特向为本文提供线索的豫剧团的所有老人及其后辈们表示最衷心的感谢!
讲述人:王丁臣 陈香玉 陈贵恩
执笔:王依群(王宗耀团长孙女)
2020.5.11
跋:
由王丁臣、陈香玉、陈贵恩三位同志讲述,王依群同志执笔的《回首忆芳华——记可可托海豫剧团的难忘岁月》是一篇非常珍贵难得的可可托海矿务局豫剧团的纪实性历史资料。可可托海矿务局宣传队、可可托海矿务局豫剧团是可可托海矿务局所属的两个重要的文艺团体,几十年来他们深入基层厂矿、条件艰苦的边缘矿山、矿点、农场,服务周边的县城及企业,不怕苦,不怕累,和矿山工人、家属队员打成一片,把党的方针、政策送到千家万户,极大地丰富了职工的精神文化生活,成为深受矿山职工及家属欢迎的人。他们为可可托海矿山的建设、发展,可可托海精神的形成都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当然这背后离不开矿务局党委的领导、关心和支持,在矿务局主要领导安桂槐、王从义等同志的关心下,即便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初企业精简裁员的情况下,宣传队、豫剧团都予以了保留。安桂槐、王从义深知文艺工作对宣传党的路线、方针、政策,凝聚企业人心、弘扬企业精神和建设思想文化的重要性,在他们的支持下,在国家、企业面临着严重困难的时候,矿务局的文化生活是活跃的,产生了一批优秀的文艺作品,有力地推动了企业健康、向上的发展。
当时,豫剧团团员的工作环境之艰苦有时是职工都比拟不了的,天寒地冻、跋山涉水、有时甚至是忍饥挨饿,但他们没有任何抱怨、毫无苛求之心。他们的演技是高超的,群众是欢迎的,他们绝不像现今某些“明星大腕”,两三天演出就获利六千万,还偷逃税。六千万啊!这接近了矿务局建设海子口水电站的全部设计概算啊(当然不同历史时期存在着价格的比差)!矿务局这两支优秀的文艺团体为企业服务,贯彻国家文艺方针,连奖金几乎都是很少拿的,他们的工资普遍很低,但他们创造了可可托海的文化。在新疆有色成立70周年之际,我们不要忘记他们做出的贡献,希望更多同志来回忆这段历史,把为可可托海建设努力奉献的人和事挖掘出来,弘扬可可托海精神,给新疆有色、给可可托海留下宝贵的财富。
肖柏阳
2020.5.12